顾二娘砚

顾二娘砚

■小东篱

苏州博物馆的宝贝玩意儿真不少，陆子冈玉牌、曼生壶、松山臂搁、宣德御窑青花蟋蟀罐……但偏偏到这里，我不肯走了。

躬身细观“顾二娘款端石洞天一品砚”（如图），砚石上方开一横卧长方池，砚池边际刻夔龙盘绕纹，右下方刻篆书印“莘田真赏”“十砚轩图书”。左边黄任题“非君美无度，孰为劳寸心”，下刻行楷书“康熙己亥六月任”款，镌“黄”“任”印，砚侧“吴门顾二娘造”。背刻砚铭“不方不圆，不雕不琢。略事磨砻（lóng），德修罔觉。如金在冶，如玉离璞。端州多才此超卓，晤言一室君子乐”。

心头撞鹿欲惊呼，强作镇定地来回踱步，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翻查顾二娘的生平。清代以来苏州出现了很多制砚能手，而在这些制砚名家里面，又以一个小脚女人最得大名，她就是后来名扬士林的砚神顾二娘。

顾二娘何许人？有何过人之处？二娘者，康熙年间苏州人。《江苏通志》记载：“顾圣之，字德麟，吴县人。父顾道人，工于制砚。人称之为小道人，所制砚仿古式，朴雅可玩。子死，媳独擅其艺者二十余年。”这位顾家媳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传她用脚尖点石，就能够辨识出砚石优劣，人称“顾小足”。其制砚特点是下刀明快干净，以清新质朴取胜，有时也镂剔精细，巧若神工。她不仅制砚技艺高超，对砚材的挑选近乎苛刻，“非端溪老坑佳石不奏刀”，不是好石头绝不奏刀，而且方方绝不雷同。康熙时期的高江村收藏了千余方砚台，可惟独带着顾二娘砚在皇宫里值班。民国的费只园写道，乾嘉的老辈，有了韩钿阁的章，还要有顾二娘的砚，才称双绝。

有位才子，携了一方珍藏了十年的极品砚材，像虔诚的朝拜者千里迢迢从广西一路找到苏州，来到这个女子面前恳求为他制砚，痴心一片最终金石为开。此人名黄任，字莘田，他嗜砚如命，曾经专门为最得意的十方砚台盖了座房子珍藏，取名为“十砚轩”，并自号为“十砚老人”。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才子写诗赠顾二娘并刻于砚背：“一寸干将切紫泥，专诸门巷日初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割遍端州十里溪。”诗后是草书小字跋：“吴门顾二娘家专诸旧里，善制砚，一出其手，人争重之。兹石是其所制，经三阅月始成。感其工之精而心之苦也，因勒廿八字以识之。辛丑小春。”一位巧手琢其石，一位美文褒其艺，至交若此，夫复何求！

顾二娘死后，黄任写诗纪念红颜知己：“古款微凹积墨香，纤纤女手为干将。谁倾几滴梨花雨，一洒泉台顾二娘。”

一个小女子，用旷世才情和纤纤玉手赋予了石头以生命和内涵，将自己的心思巧妙地寄托如斯。同时，她又是幸运的，懂得的人视如珍宝，用尽一生去呵护。

顾二娘砚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