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臻化境 率真究道源

潇洒臻化境 率真究道源

——蒲华联墨赏析

■徐中美

蒲华（1832—1911），浙江秀水（今嘉兴市区）人，原名成，字竹英、竹云，后改名华，字作英，号胥山野史（一作胥山外史）、种竹道人，室名九琴十砚斋、芙蓉庵，亦作芙蓉盦、剑胆琴心室、九琴十研楼等。蒲华是晚清杰出书画家、“上海画派”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近代中国画坛上最多产的画家之一，与虚谷、吴昌硕、任伯年合称“海派四杰”。他诗书画俱自成一家，有诗集《芙蓉庵燹余草》（吴昌硕序，民国十五年刊本）传世。

这副蒲华以行草所书的楹联（如图），经笔者考查，联语撷取于明代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和军事家，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的诗作七律《寄潘南山》，全诗为：“秋风吹散锦溪云，一笑南山雨后新。诗妙尽从言外得，易微谁见画前真？登山脚健何妨老，留客情深不计贫。朱吕月林传故事，他年还许上西邻。”南山系理学家潘府之号，其曾于明弘治十一年（1498年），在上虞创建南山书院并亲自讲学，从学者百人以上，其中外省学生三四十人。据记载，潘府早王阳明两年五个月逝世。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提及“按先生（指潘府）正当文成（注：王阳明谥文成）讲学之时，当有往来问难，而今不可考见矣”。能佐证潘南山与王阳明当年确有交游的另一项实证，便是王传世至今的《寄潘南山》和《挽潘南山》两首诗作了。

上联“诗妙尽从言外得”，意指论说、求索诗词作品的妙趣，全凭诗家的言外之意、诗中所寄寓的言外之象所赐。中国山水诗创始人谢灵运的十世孙，唐代著名诗人、茶僧皎然，在其诗歌理论著作《诗式》《诗议》中论及“诗境”时，即提出诗词要具有象外之奇，言外之意，他倡导诗歌要率真自然，“但见性情，不睹文字”，强调不留人工雕琢的痕迹，力求“至丽而自然，至苦而无迹”。到晚唐，诗论家司空图“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和“蕴外之致，味外之旨”等提法，实际上正契合了前贤皎然的诗歌主张。当然，妙处“言外得”的另一方面，实际上亦强调诗歌作品“语贵含蓄”，恰如苏东坡所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

下联“易微谁见画前真”，其中“易”系指《周易》（含《易经》《易传》）；“微”当作“精微”解，取“精深微妙、深奥玄妙”之义；“画前真”中所指的“画”，则非指笔墨丹青，而是指构成卦象的卦爻阴阳符号笔画了。八卦，传说起源于人文始祖伏羲，据现代学界研究，一般认为《易经》系周文王姬昌所作，卦爻辞为周公所作。鉴于《周易》是古代汉民族思想、智慧的结晶，内涵极为丰富，对我国历代各个领域影响深广，故被尊为“群经之首”，称作“设教之书”。联系到下联，表达的意思就是：作为“大道之源”的《周易》是如此的精深玄妙！可是世间究竟有多少人能真正洞察各种卦象所观照、预兆的真实世界啊……

纵观联墨，书法随性率真，整体挥洒自如，章法布局亦灵动生趣。若作进一步的观察探析，不难发现，蒲华书法确实淳厚多姿，既继承了传统帖学用笔灵变的特点，浸润了宋代书家之风神意度，又兼带着北碑的稚朴之趣。正如叶鹏飞先生在其论文《蒲华书法之意义》中所阐述：“蒲华是海派书法中的杰出书家，他涉足于碑、致力于帖，使书法在他笔下碑帖相融而呈现出新的发展态势。他的书法是其多重文化基因的积累与溶化的结果，有着诗一样的优美韵律和意境。他为帖学系统注入了生机，为当代书家寻求有价值的进取目标提供了启示，是楷范、典型和创造性的书家，在书法史上有着重要的意义。”

从此联款识看，联乃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蒲华72岁时所书，上联题款“子泉仁兄大人雅正”，下联落款为“癸卯九秋，作英蒲华”，联末钤朱文“作英”、白文“蒲华印信”二印。这副联墨曾收录于王及先生所编著的《蒲华年谱长编》（2015年10月，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蒲华书迹 诗妙尽从言外得 易微谁见画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