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鹏程：了如指掌书院的理想

编者注：本文根据北京大学文化资源研究中心主任、了如指掌书院院长龚鹏程先生于2018年7月7日了如指掌书院首届师生作品展暨了如指掌书法教学研讨会所做主题演讲整理成文，经龚先生审读后首次发表。

尊敬的苏主席、张社长及各位老师、学员：

大家好！

我要站起来讲，因为了如指掌书院今天的活动，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我们充满了感激之情。在座的不论是苏士澍主席、张自成社长，还是商务印书馆的于殿利老总、涵芬楼的王陆军总经理对我们书院都给予了很大的帮助，书院今天所做的事情，实际上都是他们在背后推动。

了如指掌书院近些年出版了不少书法教材，在北京、南昌等城市办了十几处教学点，用来推广书法教育、书法实践，希望带着学员们通过书法了解中国文化。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学员对我们的信赖，大家通过报名参加书院的培训班来支持我们的理想，这次展览是我们对学员的一次回报。我们老师与学员共同努力，经过一年的学习，写了这一百多幅作品，这些成果展示出来，开放给全社会来检验，我们不藏私，也不藏拙。

了如指掌书院办教育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今天，这个展览的形式也比较特殊。它介于传统的文人雅集与现代书法展览之间，算是这两种形式的结合。   

大家都知道，传统的书法都在书斋里完成创作，怡情养性，自己把玩。如果有朋友远道而来，通常在书斋中展卷观赏，如果有一些作品挂在墙上，也无非挂在自己的书房或者厅堂之中，与二三好友互相赏析。但是，现代的书法展不是这样。

现代书法展要激起公众的兴趣，要把作品放到日常生活之外的另一个空间，不是一种自然的、家居的日常生活的空间，是一种公众的、公开的场所，与家庭的书斋非常不同，无论它的灯光、高度，还是空间大小。这种书法展必须要经过刻意的设计，根据展场的空间设计视觉效果，并考虑作品如何与人互动。这造成我们现在很多书法家或者书法爱好者过分地追求展厅效果。这种创作方法和传统书法审美完全不一样，我们设想《兰亭集序》用现代展厅来作展示，如果不做特殊处理，效果会如何？

当然，我们不能要求当代的书法创作完全回归到传统的书斋里，但是我们希望在传统书斋与现代展厅之间能够寻求一个新的结合点，这个结合点的重心在于书法创作能否把创作者与观众的情感进行新的连接。简单来说，能不能部分功能回到日常生活，而不仅限于展示给公众观看。

历史上有本著名的帖子叫《万岁通天帖》，它向我们展示了书圣王羲之家族的作品，它收集了王氏一门数代二十八人的作品，王羲之家族比较特殊，子孙在相似的文化氛围之中成长，培养出来的文化理想、审美情趣以及对笔墨的处理方式形成了一个脉络，一种传统，这使得王氏一门大书法家层出不穷。除了培养人才之外，这种传统最值得珍惜的地方在哪里？是他们的笔墨之外，还有人与人在现实世界的情谊关系，更有道义立场、理想聚合，也体现出一种共同的文化关怀。这是我们要在现代展厅与传统书斋之间重拾的东西，这种人文情感弥足珍贵，值得我们发扬，这次师生展就是向这种人文精神致敬，并尝试重拾书法创作和观赏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连接。

这次展览，我们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告诉大家传统书院是做什么的？这是我们为什么要在涵芬楼办这个展的原因，也是书院将来要走的路。

大家都知道书院是教育机构，但不知道书院是以书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教育与出版的综合体。书院因为藏书、聚书，所以有人来读书；因为有人来读书，所以要有先生去讲书；因为要讲书、藏书所以书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就是编书、刻书（出版）。

过去的书院不像我们现在的学校把墙一围，只为注册学生提供教育服务，过去的书院所做的教育并不局限在书院内部，它面向全社会进行教育活动，是一所开放的学堂，也是一家重要的出版机构。书院都有刻书、印书功能（出版），收藏珍贵的版本，印刷有价值的书提供给全社会的人阅读。

于殿利总经理主持的商务印书馆是近现代中国出版的重阵，他们印的《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是每一个中国人识字、认字的工具书。张自成社长主持的文物出版社是现代文物考古、书法类出版物的权威机构，他们印的字帖影响了几代人，在推动书法教育上有着卓越的贡献。了如指掌书院有幸与文物出版社、商务印书馆涵芬楼一起合作，共同推动书法教育事业的发展。尤其是文物出版社，我们与他们在出版上有大量合作，借助文物出版社的力量完成了书院出版的功能。

了如指掌书院在教育上以书法作为切入点，带领学员通过书法探索中国文化的精髓。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以书法作为学习传统文化的切入口呢？

除了“书”是中国传统教育六艺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外，还因为汉字是中国文化的最大特点，全世界没有一个民族是有“文字”的，各位不知有没有注意，日本人自己说日文是假名，不是真文。那什么是假名呢？假名就跟韩文一样，韩文叫做训民正音，他们是一种读音的拼读方式，跟我们汉语拼音一样，英文、德文等外文都是拼音系统。按中国的文化体系来说，这些外文相当于我们的汉语拼音和注音符号，属于同一个层次、同一种功能，同一种类型，但拼音并不是真正的汉字，只是汉字读音的拼法。

西方一直想创文字，比如笛卡尔，但创不出来，一直到了近代，德里达专门写了一本书，他是解构主义，他解构什么呢？解构西方语言的中心崇拜，就是整个西方文化以语言为中心，强调语言的logos，语言的权力，语言的逻辑，这是构成整个西方文化的核心力量（中国不是，中国以文字为核心）。所以，他写过一本书《论文字学》，他很想建立文字学这门学问，但是建立不起来。

我们中国人讲文字学，那是源远流长，从仓颉一直讲下来，还有刚刚苏士澍主席讲到的《说文解字》。这世上最好的，最美的文字体现在书法上，那我们为什么不从书法入手去学习传统文化呢？再说，书法在过去是中国唯一的一门艺术。我们看刘熙载的《艺概》就知道，艺概者，艺术概论也。《艺概》里只谈文字艺术，不谈声音、舞蹈、建筑、戏曲。在中国，这些和书法、文字艺术相比，层次就低很多，是属于工匠层次。而书法是上通于天，通之于鬼神的东西，是人与天地鬼神相连接的通道。

我们希望通过书法的学习逐渐进入到中国文化的最核心部分，真正把自己提举起来，跟天地相贯通，达到中国传统所讲天、地、人三才贯通的地步，这是我们办了如指掌书院的理想和目的，也是我们跟别的机构在推广书法上最大的不同。

今天（2018.7.7），对了如指掌书院来说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这次展览是师生作品联展也是一次书展，它除了展示一百余幅师生作品外，还展出了书院近几年出版的几十种书法教材，是书院在教育与出版方向互相作用的结果。这次展览也是一场雅集，我们师生一起努力，把这个展览做成了如指掌书院每年一次的传统，久而久之自然会形成一种文化的脉络。我们为配合这次展览，印了一本“翰墨场中称老手”的作品集，希望学员早日达到笔墨润泽，德艺俱美的老手之境。

谢谢大家对我们的信任与支持。

——了如指掌书院院长龚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