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傅山临《王羲之〈伏想清和帖〉轴》

再临傅山临《王羲之〈伏想清和帖〉轴》

■杨 勇

在明末清初的草书诸家中，傅山是特立独行的一位。他崇尚自然美学，针对当时帖学的软媚，提出了“四宁四勿”的书学主张。其草书盘环缠绕，连绵相属，左右倾侧，虚实相间，体势宽博，雄浑跌宕，气势骇人，正如其诗所云：“平原气在中，毛颖足吞虏。”与王铎一样，傅山对《淳化阁帖》的学习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一生临习不断，晚年还嘱其弟子段叔玉翻刻《淳化阁帖》。去年在浙江美术馆举办的“真山难老——傅山作品展”便有其大小9件《淳化阁帖》临作。

傅山所临《淳化阁帖》中王羲之《伏想清和帖》，绢本，尺寸119.5cm×46.5cm。与原帖的小字相比，已是拓而为大。傅山于此帖曾多次临习，目前所见就有两件，皆为立轴。此件（图2）现藏于山西省博物馆。

此作除在单字草法上对原帖有所依傍外，用笔、章法、气韵上均表现出明显的个人面目，他将王献之的外拓笔法发挥到极致，圆转如意，连绵萦带，舒展从容，如吴带当风，不似张瑞图之一意横撑、剑拔弩张，亦绝不肯靡弱软媚。如第一行“十月末书为”、第二行“殷生数问”等字使转纯熟，擅用锋面，有八面出锋之利，又如第一行“想清”二字、第三行“能数”二字。傅山曾云：“作小楷，须用大力拄笔着纸，如以千斤铁杖拄地，若谓小字无须重力，可以飘忽点缀而就，便于此技说梦。”此在说小楷，亦在说草书。其草书的引带处，往往加大力度，铺毫而出，直可横扫千军。即偶用细线，也不肯放其轻过，如第一行“和”、第二行“所”字之细线，虽细若游丝，亦有大力在焉。

此作篇末款字题作“傅山临”，其名为临，其实多为自运，与王觉斯所临《阁帖》诸轴有异曲同工之妙。此作在章法上尤可玩味，改变和丰富了原帖的各种关系，疏密、正侧、枯湿、连断，一层层剥离，精彩纷呈。傅山是善于造险的高手。短短三行，险象环生，而又收放自如。第一行起首一组八个字，如柔风拂柳，前四字放，后四字略收，以长线为主，形成一段绵长起伏的音乐。与之紧邻的第二行“慰云所在荒”五字，突出短线，简洁明快，亦不乏开阖，与右侧在节奏上形成比照，意味隽永。复于此两组字后，奇峰叠起，重墨之外，尤多倾侧，令人应接不暇。空间的经营也是此作亮点，与原帖相较，此作字距与行距俱密，而字内空间饱满，尽量减少横竖相交处的锐角，舒展开阔，元气淋漓。结末穷款只有三字，上下所余与正文的茂密亦对比鲜明。

明末清初之际，王觉斯草书亦是酣畅淋漓，夭矫如龙，可与傅山比肩。然王觉斯草书出入有法，中规合矩，无懈可击，临习者尚有迹可寻。傅山草书以达性情为上，与徐青藤相类，变化无端，莫可端倪，即是临作，皆化为己意而出。临习者不得其法，往往易堕于粗野伧俗。

傅山曾说：“楷书不知篆隶之变，任写到妙境，终是俗格。钟、王之不可测处，全得自阿堵。老夫实实看破地，工夫不能纯至耳，故不能得心应手。若其偶合，亦有不减古人之分厘处。及其篆隶得意，真足吁骇，觉古籀、真、行、草、隶，本无差别。”傅山主张篆、隶、真、行、草融合，其草书线条圆厚饱满，皆自乎篆隶。临习傅山此作，首则须有篆隶及相关帖学经典法帖临习的基础，宜多留意线质的还原，并将线质与唐人经典草书墨迹本如怀素《自叙帖》、张旭《古诗四帖》等反复印证，力求游刃有余，松动自然，方可力避线条浮滑、进退无端。次则须先多临《淳化阁帖》，熟知字法草法及局部的字组处理方式。在篇幅上，还要充分了解和实践王觉斯的“拓而为大”之法，体会小字到大字转换的过程中空间由小而大的变化，方可渐入。傅山草书善造险破险，在字组块面、墨法、行笔节奏之外，字势左右挪移倾侧，甚至相互倾轧，动感十足，势动山河，足以骇人耳目。此皆是取法之要处。一味圆转，刻意横撑，颠倒过甚，小大无方，皆是江湖手段，并入魔道矣。

图1 （传）王羲之《伏想清和帖》（局部）

图2 傅山临《王羲之〈伏想清和帖〉轴》 伏想清和，士人皆佳。适桓公十月末书，为慰。云所在荒，甚可忧。殷生数问北事势，复云何？想安西以至，能数面不？傅山临。

图3 杨勇节临傅山临《王羲之〈伏想清和帖〉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