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没有标准答案

2017/11/07       来源:书法报       责任编辑:李依默       作者名称:“发现未知之美”公众号;

艺术没有标准答案

■走 寻

2017年7月15日,墨写新文学——欧阳江河、于明诠书法展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北京市朝阳区芍药居文学馆路45号)开幕。展览之前,施晗与于明诠就书法、诗歌、生活等展开了对话,现予摘发。 ——编者

施 晗:昨天因为您给我发信息,才知道7月15日您和欧阳江河在中国现代文学馆有个展览,这展览名字蛮有意思——墨写新文学。

于明诠:这个展览已经酝酿很久。今年是新文学一百周年,想用书法的形式纪念一下。中国作协、中国现代文学馆非常重视,也给了我们大力的支持。所以,就有了这个展览。展览题目很明确,就是用“墨”来写“新文学”,也就是用书法这种传统艺术形式来反映一百年来“新文学”的部分经典成果。但这又不是写“新文学史”,更不是为一百年新文学作家“排英雄座次”,仍然是以书法作品的面貌来呈现,归根结底,它还是一个书法的展览。

施 晗:好像近几年,您跟诗歌界走得很近。但在大众眼里,您的身份还是书法家。

于明诠:我对诗歌的爱好,略晚于书法。真正对诗歌的热爱是从1980年上大学开始的。那时对于小说、诗歌不仅喜欢读,也喜欢写。大概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对诗歌与书法的理解慢慢融合在一起,认为书法完全可以当做一种以点画线条来“写诗”的艺术,就是“像写诗一样写字”。

在我自己的心中,我与诗歌从来没分离过。当然,诗歌与“诗歌界”不是一回事。我没想过要与诗歌界发生什么联系,是后来的一些特殊机缘,使我这几年与诗歌界走得近起来了。以前我曾多次说到过这个问题,就是像许多爱好书法的人并不一定非要当书法家一样,我只是爱好诗歌,并没想过要当诗人。但和诗歌界走近之后,我结识了许多有思想、有水平的诗人和诗歌理论家,通过与他们接触,受益匪浅,对于我的书法探索以及艺术观念的思考掘进,也产生了许多影响。

我想,只要心中有书法,大千世界宇宙万物无不是书法,诗歌当然也可以是书法嘛。至于你所说的,我因此在大众眼里的“身份”问题,我没想过。觉得这些不重要,也没有多大意思。

施 晗:其实,艺术的东西就是这样,你越看轻它们,才能越看清自己。

于明诠:这样说,也不是要故意“看轻”什么。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在生活中会同时具有多重的身份和角色,很复杂。心中有想法,就尽心尽力去做,只管耕耘,莫问收获。至于做到什么程度,或者通过做了什么,别人赋予你一个什么身份,与你自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若说我自己心中的“身份”,就是一个教师,这是有单位发工资的,必须记着,不能忘了哈。其余,都是虚的,不重要。

施 晗:那年您送我的两本诗集,我是很认真地读完了的。突出感觉是:您是一个在书法界被严重低估的诗人;而欧阳江河呢,正好相反,他是在诗歌界被严重低估的书法家。所以你们现在珠联璧合来办这个展览,很有点为自己“正名”的味道。虽然你们俩可能都没这么想,但作为旁观者,有人会这么看。

于明诠:我与欧阳2012年末相识之前,就都互相了解。见面后几次交流,艺术观念多有契合,并相互引为知己。在这个展览之前,我们也多次一起做书法与诗歌的活动。当下书法界虽然对欧阳的书法了解不多,但他的书法水平是很专业的,足以让许多书法界的名家汗颜。

我的诗虽然发表不多,但《诗刊》《星星》《青年文学》《诗探索》等专业诗刊都发表过。《星星》诗刊20世纪90年代还为我做过“实力方阵”的专题。欧阳对他的书法,我对自己的诗歌,都不缺少应有的自信,因此我们不需要通过一个展览来“正名”。

施 晗:是啊,基本上打着为自己“正名”旗号来做事的,最后都成了画蛇添足,弄不好还成众矢之的。因为你去做了,人们总是会看得见的。

于明诠:呵呵,每个人做事都有各自的道理罢,不评论。

施 晗:历来诗书是不分家的,尽管有很多书家认识到这个问题了,但是去实践的还是很少。当然这里,有个细节,古体诗和新诗语言表述上的差异化,有相当一部分书家是懂点古诗的,但更多的只能说懂,不能说精通。

于明诠:其实,古体诗与新诗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诗的雅俗高低,说到底不在于什么外在的形式、风格。懂一点格律、平仄、对偶对仗等诗歌技法,并不等于就是真正懂诗。格律技法没毛病,也不等于就是好诗。这道理本来不难懂,但在当下,能熟练运用这些诗歌技法的人不多,就似乎成了大学问。

至于书画界,对新诗多有误解和抵触,认为“新诗根本不是诗”的也大有人在。而我们认为,无论古体诗还是新诗,都有好的也都有不好的。好的古体诗可以用于书法创作,好的新诗当然也可以用于书法创作。我们这个展览,其中一个意义就是想在这方面做一些探索,提出一些思考。

施 晗:而您恰是走了一条现代诗和书法相融合的道路。

于明诠:书写现代诗,只是我书法创作若干类型中的一个。

于明诠 行书我与地坛斗方.png

于明诠 行书我与地坛斗方


施 晗:在当下,写书法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读书的人越来越少,甚至很多人把书法当成一个专业来做,您对这种现象怎么看?

于明诠:我很不认同这种现象和做法。作为一名高校书法教师,对这种情形也十分担忧。十几年来,我发表过许多这方面的议论,只是人微言轻,很少有共鸣。强调书法专业性,强调技法至上、形式至上,主张把书法定位于视觉艺术的观点和说辞似乎日益深入人心,大家拼命练字、参展,技不惊人死不休,已成书坛的滚滚洪流不可阻挡。说读书对于书法学习重要,一是往往会被看作写字写不好的托词,二是在某些人看来就是装学问、教训人。但是,书法若变成一门“专业”技艺,只在“毛笔头上”研究书法的境界韵味,不仅可笑,绝对是对几千年书法艺术的无知。

施 晗:您是如何走上书法和诗歌这条双重道路的?这么多年下来有哪些心得?

明诠:爱好书法是从小学认字、识字开始的,但只是“写字”意义上的一种爱好。对书法艺术稍微有了一点领悟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读了李泽厚、宗白华,特别是叶秀山等人的书之后,开始有了一些思考,这些思考时而清楚时而困惑,直到今天,依然如是。

爱好诗歌始于1980年上大学,那个年代就是一个诗歌年代、文学年代,我不过是把这种爱好一直延续下来,没有因为人生的“成熟”而丢弃。某种意义上说,诗歌和文学对我在书法的学习与理解上有许多帮助。诗与书,在我心中没分开过。

若说心得,就是始终保持一种不断追问的心态,艺术创作与科学研究之所以不同,就在于艺术创作永远没有标准答案,而科学必须有标准答案。凡是认为书法创作有“断然”的、“正确”的、 “唯一”的,甚至只有他才是“发现”什么“破解”什么“笔法”“秘笈”之类的说辞,无论多玄、多唬人,我一概不信。不仅不信,而且非常反感。道理很简单,所有理论,只能证明如此这般很精彩、很正确、很成功,但不能证明不如此这般就一定很糟糕、很失败、很错误,绝对不存在这样的“证明”。

施 晗:作为“流行书风”的代表书家之一,您觉得“流行书风”这几年有什么新的蜕变吗?它将来的走向会如何?

于明诠: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我在一篇文章中,把书法史划分为三个时期:两汉之前为“人书分离”的古典书法时期;魏晋至改革开放之初为“人书合一”的文人经典书法时期;改革开放之后为“见技难见人”的大众竞技书法时期。我认为,民国是文人经典书法最后的“狂欢期”,而“流行书风”则是民国文人经典书法的余绪和“回光返照”。

“流行书风”作为一种探索现象和时代产物已经在书法史上留下来了,不管你认可还是反对,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接下来,它当然会发生蜕变,甚至说“裂变”,这也是一种历史必然。

施 晗:艺术家在不同时代对同一作品同一人的认识会一样吗?在您身上又是如何体现出来的?

于明诠:当然不一样。最早我喜欢过柳公权楷书,20世纪80年代初喜欢米芾行书、二王行书,再后来喜欢颜真卿楷书、行书,再后来喜欢魏碑特别是墓志造像,后来就更多了。有的开始反感后来狂爱,比如徐渭、傅山、金农、蒲华、康有为、于右任、黄宾虹、谢无量等。有的开始狂爱后来反感,比如柳公权、张裕钊等。

施 晗:古人云,大凡成大学问大事业者,必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您现在满世界地行走在文学艺术活动、展览中,是不是对这句话的实践?

于明诠:“读万卷书”我没做到,“行万里路”我也没做到。古人说的行万里路,不是简单的到处游逛,也不是简单的寻师访友,其实还包含着另一个很重要、很关键的意思,就是王阳明说的“知行合一”。陆游说“绝知此事要躬行”,“躬行”也是这个意思。别说这么高的要求,就是亲近山水、寻师访友方面,我也很惭愧。

我没有满世界行走,相比大多数朋友,我是不太爱动的那类。绝大多数时间在学校上课(每年课时量五六百,还不包括研究生课时量),一些特别有意义的活动偶尔会参加一下。平时也很少有吃饭雅集之类的应酬,极不喜欢。自己办展也很少,而且多是朋友张罗或合办,开幕时露个面而已。虽然不上课会“宅”在家里,但不敢说读了多少书,一是懒,二是就喜欢这样不求甚解胡乱翻看,更不成体系。

施 晗:那看来我还是看到了假象。一直有人说:真正的艺术家都是孤独的,要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您是如何看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的?在现实生活中您是否感受到过这种孤独,甚至不被理解?

于明诠:是的,我是时刻这么孤独着,性格使然,跟艺术家不艺术家似乎也没关系。在现实生活中,我感受最强烈的就是自己的“软弱”和“无奈”,不是要为了什么而去刻意地“沉得住气”和“耐得住寂寞”,而是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才华、学识和自信去实现什么、建立什么,或者去征服谁、打遍天下无敌手。

看到许多朋友总是雄心勃勃地要建立什么、征服什么,我是从心底里佩服的。我的字里边充满着许多破败、散乱、纠结、寂寥、枯涩以及言不由衷的苦笑幽默甚至滑稽,不是想主动表现什么,或故意要与别人不同,是无奈迷茫之中误打误撞成为今天这种样子的。有人说我的字“鬼魅”,有人说“丑”,至于说我“胡乱写”的就更多了,我都认。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当然也不奢求别人能理解,甚至也许根本就没有被理解的价值。

施 晗:一个人想要完全被另一人理解,那是很难很难的,就像对“大师”的评判和理解。说到这里,我就非常想问您,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为“大师”,它的标准是什么?在当代,有大师吗?

于明诠:这个问题说不清楚。古代许多大师,以前特别崇拜,但看多了,也减少了那种崇拜。我是说亲切了,崇拜感反而降低了。至于大师的标准,其实是一笔糊涂账,因为历史上成就一个大人物,总是有太多的偶然因素,这些偶然因素不可复制。远的不说,还是那样的字,若李叔同不出家,若康有为不上书参与变法,他们在书法史上的地位未必是现在这样。作为载入书法史册的大师、大家,与他们的字以及字的技法精粗,究竟有多大的直接关系呢?我一直在怀疑,起码两者之间不是一种“正比关系”。

至于当代,去世的不说,在世的书家我心目中有三五位应该会成为以后书法史上的大家罢,但是否大师不好说(“大师”好像比“大家”还大一点儿哈),我不能说名字,说出来会得罪人,因为自认为自己是大师的人实在太多。我不怕得罪人,只是若由于这个话题得罪人,不值。

施 晗:您的艺术和治学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很严谨的,您如何理解将人生态度融入到书法里?

于明诠:谢谢你抬举。“严谨”这个词有点担不起,无论写字还是写文章,只是想认真一点而已。人生态度如何融入书法?呵呵,这个问题似乎不是自己设计或主动努力能成的,恕我回答不出来。


(本文转自“发现未知之美”公众号)


欧阳江河 草书横幅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png

欧阳江河 草书横幅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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