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议《五凤刻石》的艺术价值

2017/05/03       来源:全媒体采编系统       责任编辑:       作者名称:费秀旭;

简议《五凤刻石》的艺术价值

■费秀旭

西汉《五凤刻石》拓片.png

西汉《五凤刻石》拓片

西汉《五凤刻石》,又称为《五凤二年刻石》,亦称为《鲁孝王刻石》《鲁孝王泮池刻石》等。西汉宣帝二年(公元前56年)刻,现存于山东曲阜汉魏碑刻陈列馆。

金代开州刺史高德裔,于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奉旨监修曲阜孔庙时,得此石于鲁灵光殿基西南30步之太子钓鱼池。高德裔慧眼独具,当即移入孔庙,且为之题跋,跋曰:“鲁灵光殿基西南三十步曰太子钓鱼池,盖刘余以景帝太子封鲁,故土俗以太子呼之。明昌二年,诏修孔圣庙,匠者取石以充用,土中偶得此石,侧有文曰‘五凤二年’者,宣帝时号也。又曰‘鲁卅四年六月四日成’者,以汉书考之,乃余孙孝王之时也。西汉刻石,世为难得,故予详录之,使来者有考焉。提控修庙朝散大夫开州刺史高德裔曼卿记。”

时至今日,近观此石,其字底字字皆“丰上锐下,似荼药碾槽状”,石面虽显残泐,但字面完整,清晰可辨,传递着西汉时期醇古畅达的时代气息,闪烁着隶变过程之中的艺术之光。


一、五凤刻石,世为难得

何炳武《中国书法思想史》有云:“西汉时期石刻文字所选用的石料大多粗粝,文字也凝重雄浑。这一时期大规模刻石风气不曾兴起,因此现在所见西汉刻石作品也较少,具有代表性的有《群臣上寿刻石》《五凤二年刻石》等。”然而,当我们面对战国时期的《石鼓文》,以及秦代《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峄山刻石》《会稽刻石》等大量刻石的时候,必然地产生了疑问。是故,侯忠明、章继对其另有看法,他们在《书法篆刻艺术》一书中撰文认为:“西汉流传下来的碑刻不多见,且碑石小,文字少。《负暄野录》中说:‘西汉碑,自昔好古者尝为旁采博访,片简只字,搜括无遗,竟不见之,如阳朔砖,要亦非真。非一代不立碑刻,闻是新莽恶称汉德,凡所在有石刻,皆令扑而磨之,仍严其禁,不容略留。至于秦碑,乃更加营护,遂得不毁,故今尚有存者。’西汉石刻因为王莽之故被毁,因此有‘西汉无碑’之说。今日能见到的,仅有《五凤二年刻石》,加上新莽时期所刻的《莱子侯刻石》,西汉碑刻确是鲜见。”

《负暄野录》作者为陈槱,宋绍熙元年(1190年)进士。其书论石刻、书法诸事,源委分明。而《五凤刻石》出土于金代明昌二年,则为1191年,虽与《负暄野录》问世应为同时,但因战乱频仍,且路途相隔,其得出“西汉石碑……竟不见之”之叹谓,应在情理之中,而“新莽恶称汉德”“凡所在有石刻,皆令扑而磨之,仍严其禁,不容略留”“至于秦碑,乃更加营护”,无疑,当是还原了历史的真相。而《五凤刻石》则因石沉古泮,幸免一劫,及至目前尚属独树一帜的略带篆意的隶书石刻,承担着“隶变”史册上的里程之碑。

然而,《五凤刻石》屡被忽略,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诸如,有的文献中,将新莽时期的《莱子侯刻石》作为“最古老的汉隶刻石”,应当推敲。清人杨守敬《平碑记》云:“是刻(《莱子侯刻石》)苍劲简直,汉隶之存者为最古,亦为最高。”朱葆华的《图示汉字书体演变史》,亦把《五凤刻石》为代表的西汉石刻忽略不计;而以秦代的《马王堆竹简》《张家山汉墓竹简》《银雀山汉墓竹简》等大量的简牍为过渡,直接进入东汉,著录了《乙瑛碑》《礼器碑》《夏承碑》乃至《熹平二年残碑》等,虽然其文所著录的名碑名简,皆属世之珍宝,然而在图示书体演变史中,忽略了西汉《五凤刻石》当属进入了“西汉无碑”之误区。

目前,我们所能得见的西汉石刻中,尚有《群臣上寿刻石》的存在。关于此石,据清代学者赵之谦考定,认为是西汉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158年)所立。清道光年间杨兆璜在河北永年县发现。这块刻石上共刻15个字,篆体,但有些字的书法趋于方扁,带有一定的篆书之意。


二、沉雄简古,罕世独尊

关于《五凤刻石》的评介,自明清以降,不乏著述。明赵崡在《石墨镌华》中云:“西汉石刻传者极少,此字简质古朴。”清翁方纲在其《两汉石记》中谓其为“浑沦古朴,隶法之未雕凿者也”。清方朔《枕经金石跋》称之为“字凡十三,无一字不浑成高古,以视东汉之碑,有如登岱而观傲徕诸峰,直足俯视睥睨也”。

白砥在《中国历代书法名作·隶书卷》中对《五凤刻石》的评介则为:“字体尚在古隶阶段,风格与《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相仿佛,是篆书隶变过程中难得的手笔。此刻仅十三字,前两列四字,后列五字。章法前两行较紧,两‘年’字拉长竖笔,为当时惯写之法,但势向背,写法亦不同。竖笔下留出空白使全局透气,在凝重之中显示出一片空灵。”虽则“年”字的书写,当有借鉴简牍的可能,但其在两个“年”字行笔的方向、字形的大小、姿态的变化上确为别具匠心;“成”字的右侧三笔皆往下引,既是遵从了简的宽度不可逾越的潜意识规定,又是受秦小篆长体下引的影响,同时与左侧一撇形成疏密对照;右一行笔画较细,左、中两行较粗,而中行与右行较近,前两行大小、疏密对照明显,渐行渐重又错落有致,节奏紧密。后一行五字,字字如黄钟大吕,声满气壮,神采飞扬。“成”字数笔略作下行,则又如音乐之律动中的戛然而止,余音袅袅。而其同时,将第二行的“四年”二字自然偏右,进而与第三行之间形成了行距的大面积留白,打破了常规的行距分割,形成了天趣般的空间节奏;并以第三行的排列整肃,使其整体在畅达、空灵之中平添了一种雄浑之气。


三、得之于鉴,成之于变

(一)时代的动因

《五凤刻石》艺术特色形成之动因,首先凭借的是西汉时期因楚汉文化的交融、继承和演变所形成的带有浪漫主义特色的社会风尚浸染和催化。或说是,西汉王朝虽然已经建立,但是楚汉文化的基因,仍旧对其意识形态发挥着承袭和影响。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指出:“刘汉王朝基本上承袭了秦汉体制。但是,在意识形态的某些方面,又特别是在文学艺术领域,汉却依然保持了南楚故地的乡土本色。汉起于楚,刘邦、项羽的基本队伍和核心成员大都来自楚国。……楚汉浪漫主义是继先秦理性精神之后,并与它相辅相成的中国古代又一伟大的艺术传统。它是主宰两汉艺术的美学思潮。不了解这一关键,很难真正阐明两汉艺术的根本特征。”

在这种社会风尚影响之下,作为隶变的艺术形式,一方面表现在西汉的简牍之中,一方面表现在石刻之上。故而《五凤刻石》中的“年”字与1974年甘肃额纳旗破城子汉甲渠候官遗址出土的《西汉木签》中“年”字,以及武威王杖诏令册(公元前10年)中的“下”字为代表的西汉简牍中,竖画率意拉长,同气连枝、相映成趣。

那么随之以《乙瑛碑》《礼器碑》《史晨碑》等为代表的大量东汉石刻在这种意识形态的衍变中,日臻成熟。然而,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这种时代的风尚衍变中,“从西汉到东汉,经历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意识形态的严重变革”,无疑以儒学为标志的理性精神,日渐濡染侵入文化艺术领域。是故,东汉之碑,则在大势所趋中,吸收着儒学精神中的“执中”“和谐”的滋养,与西汉之碑在一脉相承中,发生着变化,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尽管此后的《石门颂》等摩崖石刻余韵依旧,显豁着个性的张扬,然而那种楚汉因袭的浪漫主义精神则在这种变化之中不断消减,在隶变成熟过程中,以《五凤刻石》为代表的“畅达”“空灵”“简古”之浪漫,则随之渐次隐退和消失。

(二)隶变的催化

《五凤刻石》首先是得之于时代风尚之先机,然而,“隶变”的催化确为其至高艺术境界的形成奠定了不可或缺的基础。

隶变伊始,首先发端于汉字书写者的身份的改变,由庙堂之中的太史或神丞等衍变为普通的下层文吏,对文字神秘庄严的崇拜心理也已变成易写易识的实用要求。在隶变的过程中,其笔画、笔顺以及结构等则相互影响,笔画由篆书的较为单一、粗细匀称的线质变得丰富多姿,进而使书写的速度和节奏也为之改变。又因书体的改变可以使书者便于达情和率真,尤其在简牍的书写之中,其窄长的空间要容纳书者不时迸发的情感律动,其笔画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甚至过分地向下延伸。“透过刀锋看笔锋”,西汉石刻对简牍文字的兼容和借鉴是显而易见的。

隶变始于春秋晚期。此时,伴随一系列的社会深层变革,出现了诸侯力政,王室衰微,社会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基本规范遭遇冲击,而人格独立相应成风。因此,在文字书写方面,承借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社会风尚,则有可能冲击束缚,在追求方便快捷中寻求个性释放。于是,日常手书俗体字迅速发展,篆书的正统地位以及规范性遭受挑战。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毛笔书写,势必在否认线条单一的篆书中,显示着灵活多变且能表情达意的优势,呈现出明显的隶变倾向。其间,虽然秦朝一代推广文字统一,但因其朝代短祚,所推行的小篆便失去了社会制度的支撑,渐次弱减;而隶书则由隐而显,构成文字变革的主流。

及至西汉,隶书虽已近乎成熟,但其变革、求异的风气在意识形态上依然存在。这便为《五凤刻石》的出现提供了条件和先机。正如前文所述,《群臣上寿刻石》为篆书,略带“隶意”,当为隶变之先迹;而《五凤刻石》,则其百年之后,形成了隶中带篆的书体特征。百年之中,虽然“隶变”的过程,因之新莽,石刻作品“不容略留”,但前人却在西汉简牍中作出了大量的考证。诸如西汉初年的《马王堆汉墓竹简》《张家山汉墓竹简》《银雀山竹简》,以及《元康四年简》;尤其仅早于《五凤刻石》6年的《元康四年简》中的“年”字,除竖笔没有拉长之外,其上端则与《五凤刻石》中的“年”字的雄强之势如出一辙。而诸如《张家山汉墓竹简》中的“孝”字、“甲”字、“肃”字等,则以竖画拉长而形成的畅达之势,为我们识辨《五凤刻石》在隶变过程中的兼容并蓄,以及在当时书体多元的大背景下的借鉴和催化,提供了可靠的保证。

(三)个性的释放

我们在《五凤刻石》和东汉名碑之间进行对比,则明显地认识到前者因其体裁为记事小品,率意为之,而显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古趣横生;而以《乙瑛碑》《曹全碑》为代表的东汉石碑,则伴随东汉时期官方的刻石制度开始仪式化,旨在树碑立传、歌功颂德,尤其东汉中后期,儒学已开始对书法进行了全面渗透,无论是碑刻还是简牍隶书都体现了儒家审美精神,用笔、结字、章法都显示了规矩约度。

“最为著名的莫过于蔡邕书写《熹平石经》了,‘邕以重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雅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灵帝许之,邕乃自书册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学咸取正焉’”。至此,可说是隶书体势已经进入了完备的境地。然而,此石经因客观上过滤掉了个性意趣的可能性,而失之过分的工整严谨与规范,甚至达到了刻板的程度。黄源在《书法讲座》中对此举的评价是:“这是我国经学史和学术史上的一件大事,……不过以书法艺术来评鉴,水平不太高,大概因为要求写字正规的标准,把艺术性居于次位了,大都刻板方整,四平八稳,全然中规入矩,无书法情趣,沦入末流,实乃当时‘馆阁体’了。”


免责申明:

书法报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非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0/500

验证码:

免责申明:

网友评论仅供其表达个人看法,并不表明书法报网立场。

联系我们
咨询电话:027-65380795
书法报互联网(湖北)股份有限公司          网站简介
地址: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水果湖街水果湖横路7号4楼01室
关注我们
微信公众号:shufabao-net
邮箱:shufabaonet@163.com
中国书法第一融媒体平台